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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一世真 番外《春眠》(殊琰)

 《一世真》完结也有一年了,本子完售也过去很久了。如今把本子里收录的三篇番外放出,算是一个新年礼物吧,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如意,生活和平喜乐。

 

番外《春眠》

 

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可以庆祝欢宴的年节,景琰的整个正月几乎都是在宫里过的,到了十五上元节这天,也是先在宫中吃了元宵才起身准备回去。

 

宫中也挂起了彩灯,斜晖交映,倒影澄鲜,历来宫中的灯要比民间的更精致华丽,太后和太妃的宫外还挂上了不少民间时兴的花灯。

 

临出门时,太子说道,“天黑路滑,又下了雪,我送七皇叔出宫吧。”

 

太后有些迟疑,却听景禹笑道,“今天晚上有灯会,他一定是想去玩了。”

 

景琰一直小心着在人前不露出与庭生太过亲昵的模样,只是今日毕竟是上元节,便替庭生求了一句,“听说今夜的灯会热闹,我就带着他四处转转,不会有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太后也释然道,“承庭整日在宫中,也没个玩伴儿,大概是把他憋坏了。你这个父皇成天只知道督促他功课骑射,还不如他七皇叔疼他。”

 

忽然又想到一事,“景琰,若我说你该拉着小殊一起去灯会上逛逛,今日官家女眷多有出来看灯的,或许还能邂逅到好姻缘呢。”说罢拉着静太妃的手,“你也快跟着劝一句。”

 

静太妃看着宫外挂着的彩灯,忍不住打趣道,“他们两个自小就在上元节这日结伴出去玩,这么多年都没见看上过哪个姑娘,大约这两个人在一起是只顾着玩的。”

 

景禹回想起来旧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玩起来,眼里哪儿还有别人。”

 

庭生悄悄打量了一眼被一众长辈打趣得讷讷无言的景琰,便从外面侍从手中接了一盏四季宫灯来,扬声催促皇叔快些,给他解了围。

 

————

 

庭生其实对灯会并没太大兴趣,送景琰出宫只是因为担心雪夜难行的缘故,也知道景琰急着回府是因为林殊早已经在靖王府等着他。

 

因为两人都骑着马,故而走的并不是灯火通明行人交织的大路,可道两边各处都有彩灯装点,各户人家门口更是别出心裁地挂了许多有趣的灯谜,景琰和庭生各自挑了一个来猜,也就逐渐放慢了速度,慢慢地一路看了过来。

 

方才路过主道,景琰也见到了那里人潮如织繁华喧闹的模样。

 

先帝那一朝时上元节就是很热闹的,人声鼎沸笑语欢声,小时他每年都会和小殊一起去玩,买两三个花灯。

 

有时他们被人潮冲散了,就约在灯会上最大的一个花灯下见。

 

如今却更加不一样,因为今日没有宵禁,似乎附近州乡的人也有不少来客,而喧闹中更带些丰年祥和之态,“只有不用担忧吃食生计,百姓才有心思装饰花灯,皇长兄的天下,果真很好。”

 

庭生听到景琰语中带着欣慰和欢喜,便没有反驳他,其实自己前世也见过和这里一样好看的花灯。

 

只是那时的皇帝即使在正月也在龙案前看奏章,或者在林家的宗祠孤身站一个晚上。

 

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策马慢行在这些五彩花灯之中,看到它们的光华璀璨。

 

好在如今不同了。

 

庭生在路边买了两盏桃花灯,和景琰一人一个挂在马鞍上,两人下了马,牵着马慢慢走。

 

走到了一家酒馆,庭生道,“早听说这馆子里的元宵好吃,只在这一日卖的上元酒也很有名。”

 

景琰点点头,“也好,你多买一些,带回去给皇长兄他们尝尝。”

 

庭生进去买酒,景琰便站在外面的小路旁等着。

 

“回去告诉献王殿下,若是想早点回到金陵,还是先弄断一条腿,让皇上心疼一下,以前的罪过也就宽恕了。”

 

忽然一句酒气冲天的话闯入了他的耳中。

 

接着是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官吏相扶着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照例孝期刚过的第一年节礼要送得丰厚,献王便派了他们两个一路押运着奉给天子的节礼到了京城。

 

献王在献州不思政事,两人本想趁着替献王送节礼的机会到京城来“通通路子”,谁知这几天走访了六部,处处都碰壁,以前可以走的路子全都堵死了不说,连人都换了许多,剩下的那些还全都是些软硬不吃的蠢人。

 

吃了几日的闭门羹,憋气之余难免在酒馆里饮酒,放放厥词,却忘记这里不是献王的封地,等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再见到路的另一头刚好走过来的靖王,两人就都知道闯了祸。

 

谁也没想到年十五,靖王会出现在这样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身边连一个跟随都没有。

 

在他们眼中,同样是皇上的手足,靖王甚至多次顶撞过当今皇上,却仍然可以留在金陵,受到重视,而献王却在封地郁郁不得志,连累他手下的一批官员也仕途无望,此中必然是因为靖王从中挑拨针对献王,倾轧排挤的缘故。

 

他们虽然害怕靖王,却也有些有恃无恐。他们毕竟是献王的属臣,靖王是不便处置他们的。

 

而这样小的事情,却也实在闹不到皇上面前。

 

皇上虽然在表面上宠爱靖王,可当年的先帝也口口声声宠着纪王爷,这受宠两个字,表面和内里的区别大概只有本人能掂量出来。

 

更何况靖王是立过太子握过兵权的人,对皇位,他会有多少不甘,皇帝对这个有手腕的亲王又会有多少忌惮,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再加上,他自北境回来之后,并未加封过新的府邸,只还在他原来封王时的靖王府住着,听说也不常上朝,虽然说是他重伤未愈尚需养病的缘故,可殊不知是不是皇上在有意打压他在朝臣中的声望。

 

以上在封地时就多听献王议论,两人此刻想起,心中更有了计算。

 

故而两人嘴上请了罪,却并未让开挡住的路。

 

他们都知道靖王有腿伤,执意要看他在这漫天大雪里出丑。

 

萧景琰站在雪里,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

 

虽然他已经没有兵权,身上也没有佩剑,甚至连身体都露出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但只是笔直地站着,就能给人一种只有武将才有的威慑和一股来自他自身难以忽视的傲然与威严。

 

为首的一个退后了一步。

 

另一个随后也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想踩到了路边的冰上,狼狈地摔了一跤。

 

————

 

“皇叔怎么在风雪里站着?”

 

另一个尚带着一些少年人稚气的声音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金陵之中,叫靖王皇叔,年纪约莫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反应快的那个立刻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说到当朝太子,因为他常年不在京城的缘故,很多人并不熟悉,难免会被人猜测是平庸之辈,可如今亲眼所见时,虽然只是一见,观其行而知其人,两人却明白外界的传言是过于小觑这位太子殿下了。

 

庭生走出来,把手里搭着的披风给靖王亲手披上,“皇叔忘记披风了。”

 

说罢又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眼。

 

那一眼就似随意的一瞥,可却让人觉得背上被锋利的刀刃刮过一样。

 

————

他已经是当朝太子。

 

已经有足够的地位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就算他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看着有人诋毁他的父亲。

 

景琰与庭生走了一段,才发现他神色似乎不对,奇道,“怎么了?”

 

“方才那两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景琰哼了一声,神色里也未见不悦,“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小角色罢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庭生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事关景琰的,他很难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对待。

 

两人走的是小路,街上的人都提着灯玩乐,没人注意他们,景琰便笑着拉他到身边来揉了揉他的头,“不听话了,恩?”

 

庭生一听景琰用昔年父子之间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点点头低声说,“是,不气了。”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父皇。”

 

“……是。”

 

“也不要告诉小殊。”

 

萧景琰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就等于承认了林殊的特殊,偏着头咳嗽了两声。

 

 “孩儿就送到这里了。”

 

庭生轻声笑道,景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路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在雪中等了一阵了,头上和肩上都是一层白色,偏偏却不怕冷,还在拨弄着路旁树枝的雪,手里提着一盏大大的桃花灯。

 

看见景琰,那人站了起来,抖了抖一身的白雪,笑了。

 

——————

 

 

“景琰,我给你出道灯谜。”距离靖王府只有一小段路,林殊和景琰并排慢慢地走。

 

“好啊,你说。”

 

“木秀于林。”

 

“……哪有人用自己的名字当谜底的。”

 

“错了,有青木高立,是靖王殿下的‘靖’字。”

 

“……那我也出个谜题给你猜。”

 

“好!”

 

“迎雪而立的是什么?”

 

“……”林殊啧了一声,脸别到一边,“你自小就不会出谜语,自然是‘梅’花了。”

 

“不对。”景琰认真地摇摇头,见林殊回过头来,抿着笑,伸手点了点“迎雪而立”的赤焰少帅那还落着雪的发冠。

 

——————

 

 

尽管景琰有意隐瞒,上元节的事后来还是兜兜转转地让林殊知道了。

 

刚进门的林殊把从披风上抖下来的雪末往景琰那边吹了一口,看着那些冰晶在景琰的鼻尖上凝成一颗小水珠,才笑道,“你不让承庭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带人追上去把他们打一顿挂到树上?”

 

“你不会。”景琰知道林殊做事虽然带着一些江湖气,但从来都进退有度。

 

“那倒是为何,说来听听。”说罢林殊将林燮交给他的药捣碎,再把药渣裹在白布之中,慢慢敷在景琰的腿上,替他用手揉捏了几下穴位,“疼么。”

 

景琰摇摇头,那药确实有些灼痛,却一下驱散了钻在骨缝里的寒气,暖融融的十分舒服,“我若听人说你的不是我是定会生气的。比听到说自己的恶言还要恼火,想来你也应该一样。不告诉你只是不想看你平白生那些无谓的气罢了。”

 

林殊闷声笑,景琰说得认真,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根本就是情话。

 

大约察觉出林殊笑意的不对来,景琰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林殊收敛起得意的神色,“我笑你光想着我,却忘记景禹哥哥了。我今天才知道,皇上下赐的回礼的礼单里原先故意少了一页,那两个人之前在京中走动送出了不少银钱,就欢喜地拿着礼单上没写的那些填补自己的亏空去了,结果礼部前两日又把少的那页礼单补上亲手送到了献王的手中,这两人就遭了殃,当着礼部大臣的面被献王免了官职。”

 

景琰赞同道,“此二人品行不端,也是咎由自取。”

 

林殊却晓得景禹此举只是治标并未治本。他知道一直以来景禹担心景琰身体,不想用过多政事让他劳心劳神,而景琰也明白兄长的心意。

 

可在有些人看来皇上的种种行为也有忌惮防备的意思。

 

朝中如今最上一层官员刚正清廉之人居多,故而这些猜测只是下层官吏的传言未曾上达圣听,也有地方官吏在奏报时提到靖王时言语有所不敬之处,却也不是值得处罚的大错。

 

天子的不动怒更加坐实了靖王并非真的受宠的流言,于是那些人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们却不知景禹在私下,每每提到景琰这些年来所做之事都会满怀愧疚,常道自己枉为兄长。

 

故而这次的事,虽然在外人看来不算大,却着实打在了天子的最痛处。

 

如今皇上迟迟没有决断,大约只是在犹豫,他不想景琰操劳,却更加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

 

但要如何显出自己的重视,又不让景琰为难,却是一件难事。

 

“你又想什么呢?”

 

林殊面不改色的换了话题,“我想刚才黎纲跟我说的,我府里年前多支出了千余两的银子,是我借给朋友救急的,后来他还了银钱我却忘了放回库房里。府中做结算的那几日凑巧我不在,不知是哪位好心的殿下帮我把这钱填了进去还不打算告诉我?”

 

“……”景琰眨眨眼睛,当日他凑巧去林殊府中,见黎纲为难就多问了一句,林殊不提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你不是要跟我计较这些吧。”

 

“自然要计较的。”林殊认真地说,“那一千两我打算以后兑成榛子酥慢慢还你。”

 

————

 

如林殊所料,借献王之手处罚了那两个官吏之后,皇上宣布,皇太子托付给靖王教养,直至成年迁入东宫。

 

皇长子虽然在长靖二年封了太子,但因为尚未成年,便仍然养在宫中未曾入东宫。

 

此事不仅有言侯等几位老臣的联名上奏,还有礼部的支持,加上原本先朝时靖王也在祁王府教养至成年,后宫中皇后与太后也对此事十分赞成。

 

不过半日功夫,就决议了下来。

 

诏谕即刻颁行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轻视靖王在朝中的分量。

 

————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要告诉我。”萧景禹神色严肃,语气里颇有责怪之意,“哪有弟弟在外面受了气哥哥却不知道的道理?”

 

景琰一愣,略思忖了一下才晓得景禹指的是什么,“如今皇长兄日理万机,那些实在都是些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

 

想他上一世赤焰案后的十数年里受到的冷落漠视和排挤,还有登上帝位之后被奸小之徒算计利用,和那些相比,上元节的两个人连恶人都算不上,顶多是不值得入眼的丑角罢了。

 

献王身边的人本就剩得不多,那两个人算是其中有点名望的,而且景琰见到时才想起来,上一世战时用到过此二人,其中一个人在计算调配上是一把好手,本还想着拨调给户部让沈追谨慎着用。

 

见皇兄为他计较至此,他心中感激,却也觉得实在不必,便劝说起来。

 

何况可以教养太子,欢喜是一回事,庭生身份毕竟不似从前,“承庭是太子,住到我府上旁人如何议论不说,我府里都是粗人,他少了皇嫂日日的嘘寒问暖,宫人的服侍,就连太傅的每日教习也会更费功夫,实在不比宫中方便。”

 

“你倒是把每个细处都替他想到了。比我这个当父亲的想得都全啊。”萧景禹看着弟弟被道中心事的忐忑神色,“可你却忘了问问他本人的意愿。”

 

“皇兄已经告诉承庭了?”

 

“说了,他欢天喜地地去收拾了。”

 

“……”

 

“我上次见他这么欢喜是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景禹打断了弟弟的话,“景琰,‘庭生'都告诉我了。”

 

听到庭生二字,景琰猛地抬起头来,神色一变,却被景禹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下来。

 

“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从不哭的。你抱着他,他才第一次哭。后来是金丝软甲的那件事,他在家急得哭了。再后来,是我们在封地收到你重伤坠崖消息的那日。”

 

“……我并不是想瞒着皇长兄。”

 

“你不该瞒我。我确实生气,我弟弟为我做的事,为何桩桩件件是由别人来告诉我。”

 

“虽然距离他成年不过几年的光景,但也算是全一全你们曾经父子的情分。你放心,就算他成年搬到东宫之后,他也可常来靖王府走动。”

 

————

三日后,太子遵上谕搬入靖王府居住,在走上靖王府前的石阶时,萧庭生仰头看了一下头上的那块牌匾。

 

曾经还是获赦罪奴的自己被从霓凰郡主府中带到这里时,也曾仰头望了一眼。

 

景琰和曾经一样,带着自己到各处去看,尽管各处都是自己离开前的老样子,庭生却还是跟在父亲身后,认真地走了一遍。

 

最后景琰带着他到了偏殿,“这间房算是比较宽敞了,你喜欢在有阳光的地方写字看书,窗子是向阳的,离演武场较远,他们操练的声音应该吵不到你。”

 

“每天还是如常晨起,上午去太傅学邸习文,下午去演武场习武两个时辰,每三日到宫中去请安。”

 

“如何,若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让人去添置。”

 

庭生刚刚去看过,他当年来靖王府时住过的屋子还在。因为他当时只是掖幽庭恩赦出的罪奴,若住在主屋里实在太过惹眼,景琰就安排他住在一间小屋中,虽然屋舍简陋些,但炭盆纸笔一类的物件,都是景琰一件件添置的,而眼前偏殿中,也有许多件这样熟悉的物件。

 

“都很好了。”

 

“那就好。”景琰迟疑一下说,“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可拘束的,就当是在自己府里。”

 

“孩儿晓得,父亲放心。”

 

————

 

转日一早,庭生穿戴整齐便向着景琰的屋子走去。

 

 

想以前父亲睡得浅且警觉,不到天明便醒来处理政事,如今这一世终于借着养病的机会得了一点闲暇,难得多些好眠,可以沉沉地一觉睡到天明,故而他请安的时间比曾经习惯的五更再迟上了半个时辰。

 

想着从今以后的几年中可以晨昏定省,又可以在寒夜中父子围炉夜话,赏雪弈棋,踏在雪上的脚步就走得更快了些。

 

进到内院中,只见景琰的卧房屋门尚且紧闭,而林殊穿着白色短衫坐在窗边一边赏雪一边看书。

 

看到庭生来,他遥遥地对庭生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指了指屋内。

 

——景琰还在睡呢。

 

庭生点头会意,笑着拱手行了个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是啊,天色尚早。

 

 

 

 插图:犬尾 @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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