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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一世真【三十】(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殊琰)

 


林殊带着编入禁军的赤焰军进入这座皇城时,梁帝的心中在最初曾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不知这丝不安来自于什么,也许是他从没有过全心信过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那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苏哲,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不管这个苏哲是谁,他离自己越发的近了。

但他经过几次试探之后,渐渐放下了心,而林殊也确实不负他所望,自从这批训练有素的禁军驻扎之后,皇城内外分外的风平浪静,连以前时不时会出现的一些鸡鸣狗盗之事都少了起来。

梁帝省了这些细碎的操心,精神也好了一点。

林殊向梁帝请了旨意,可以空闲的时候去见太皇太后,陪她聊天。

老人家最近糊涂得厉害了,认不清楚人,拉着林殊小殊景琰景禹的乱叫,林殊也笑着一一应下来。

这一日梁帝也在,太皇太后拉着林殊的手,说景禹你还记得吗,景琰出世的时候你去抱他,抱住就舍不得撒手,结果把景琰抱得直哭。

又说,景琰你记得吗,以前你和小殊吵架,跑到我跟前来说再也不理他了。结果小殊给了你一块榛子酥,转眼你们就和好了。

小殊你记得吗,当年各府趁着过年把自己家的女娃娃带进宫来,一屋子七八岁的小美人儿,问你觉得哪个最好看,你就指着景琰说谁都不如他好看,气得满屋子的小姑娘追着你打,景琰好几天不理你。

一旁坐着的梁帝也听着这些往事,神色也跟着柔和起来,直到太皇太后又提起来,“可我记得,小殊你定亲了呀……应该是和……”

“太奶奶,您不怕和我定亲的姑娘追着打我么。”林殊挤挤眼睛,拍拍太皇太后的手,“因为我现在也觉得景琰好看啊。”

太皇太后被逗得大笑。

梁帝本以为林殊会借机提到霓凰,却见他话里话外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似乎真的不想太皇太后想起来,心里半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婚事虽然不急,但是府邸可以好好选选了,早些开个府,有点大人的样子。”

“可是母亲不知答不答应。”

“她那里自然有你太奶奶去说。”梁帝说。

林殊偏着头想了想,“启禀陛下,地方能我自己挑么?”

梁帝笑骂道,你那点心思当朕不知道么,不就想要个热闹地段的房子么!罢了,这金陵房子你看上哪个随意挑吧,就当犒赏你这些日子陪太皇太后解闷。

————
“听说你要建府了?”蒙挚听到这个消息时吃了一惊,一进来门来就拉着林殊问道。

林殊点点头,摊开面前一沓子房契,“是啊。”

蒙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我都听说了,这一早誉王和献王就派人来过了吧,问你打算选哪里的房子,两人各挑了三四处宅子,每一处都是奢华宽敞。”

“而且都离他们的府邸近。”林殊每张都随手翻翻,“可惜地方我都挑好了。”

“挑好了?选的哪个?”

林殊轻挑着嘴角一笑,把一张纸推到蒙挚面前,“这个房子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清理一下几日后就能搬进去了。”

蒙挚拿着那张房契眨巴眨巴眼睛,愣在了原地,“……”

“这是我之前翻墙的时候发现的,它和靖王府就隔着一条暗渠,但府门口开在两条街上,一般人察觉不到。”

“……哦,哦。”蒙挚有点跟不上的点点头,“你要挖地道吗。”

“挖地道做什么?”林殊奇怪的问,“有事翻墙就行了。”

“……”
————


半月之后,林殊就住进了自己新的府邸里。

当天晚上,林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忽然响起承庭在滁水边分别时说的话。

纠结再三,林副统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捡了一个甜瓜塞在怀里就翻墙直接到了靖王府的的围墙上。

靖王府院子里大半种的是梅花,只有一两株桃花。

景琰如今就在桃树下站着,与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背对着他,身形大半被树干遮住了。

一开始两人都神态严肃像是在说公事,说到后来,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景琰愣了半响之后忽然笑了。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笑,却让那一树被月色镀上银白的桃花都失了光华。

林殊趴在围墙上看着景琰,然后发现不远处,飞流趴在他身边看着他。

“你的任务是不让其他人进这院子吧。”

飞流点头。

“我没进哦,而且我也不是其他人,你知道我的名字的。”

“……苏哥哥。”

“真乖,”林殊把怀里的甜瓜掏出来扔给他,飞流高兴地接住吃了起来。

那个人是每天都来吗?林殊指了指。

飞流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说他不是每天来,但是也几天来一次?

飞流用力的点头。

林殊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

谁知这个动作动到了一片瓦,只这一个微小的响动,那人就立刻注意到了,大喊了一声,谁?

虽然只是一声喝,但林殊一下就认出了是蒙挚的声音,一愣之后顿时了然,对飞流摆了摆手离开了。

蒙挚翻到围墙上,只看到已经吃完甜瓜的飞流坐在围墙上眨着一双好看的黑眼睛看着他。

蒙挚便乐了,“小飞流啊,我说呢。来正好正事说完了,我陪你练两招!”

“不是,飞流!”

“……你那个名字我真叫不出口,饶了我吧。”

————

“我原本想着反正宅子闲置在那里好些年了,买下来反而平白惹人注目……谁知道,哎。”

“那宅子本就是他的。”

“也是啊。”蒙挚笑道,“殿下你知道吗,当初我给他推荐这宅子的时候就看上了这一点!我还跟他说啊,到时候找个会纵地术的人打通一条密道,你俩就能私会了!”

“………………你能换个词吗?”景琰愣了片刻之后说。

“啊对!他也是这么说的来着!”蒙挚合掌说道。

听到这句,景琰愣了半刻,便笑了。


————

一直以来,景琰身边都没有什么能帮忙收集情报的人,他身边几个信任的人太过惹眼,蒙挚虽然忠心且身在宫墙之内,却对打探消息这件事不得其法。

这个状况在林殊来到禁军之后慢慢变了。

蒙挚也说不好从哪天开始,传到自己耳朵里的事情骤然多了起来,重要的,不那么重要的,有的是林殊亲口和他聊天时说到,有的是下属告诉他的。

蒙挚虽然耿直却不愚蠢,他很快注意到,这些消息是林殊有意告知他的。

难得的是林殊身边的人都非常可靠,虽然信息都是从下到上一级级传上来的,但蒙挚并未听到其他任何人在其他地方谈及这些事,一个黎刚一个甄平,在这个深宫中打探起消息来简直得心应手。

转日蒙挚夜里来靖王府时就把这些消息全都说了,景琰却皱起了眉头。

“小殊知道你我的关系了。”

“啊?”蒙挚瞪圆了眼睛,“我可什么都没说!”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对你讲这些他辛苦搜集来的消息?”

“……那怎么办?”

“他给你的消息凌乱纷杂,显然是没经过取舍的,想来他也不知道哪些对我是有用的,便干脆都和你说了。”

“可不对啊……小殊跟我说过,他支持的是……”

景琰笃定道,“他毕竟身在禁军,不如以前自由,他是希望我用这些消息保护祁王兄。”

“他已经知道您的计划了?”

景琰摇摇头,“他只是从我被刺杀那件事情确定,我不会伤害祁王兄罢了。”

蒙挚挠挠脑袋,他其实觉得,林殊给他这些消息就是为了让靖王殿下能保护自己。

即使剔骨改容,搅弄得金陵风云色变的梅长苏仍然一心保护景琰一样,有些东西没那么容易变的。

“还有一件事。”蒙挚压低了声音,“殿下一直在托我打听武英殿上祁王殿下与皇上说了什么……我打听过,那日殿中连高公公都不在,可后来才知道,那日陛下身体不适,有个送药来的小内侍就在殿外。”

“他可听清说什么了?”

“不过距离太远,大殿的门又关着,他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事……只在祁王殿下准备离去已经推开门的时候听到陛下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可见过这个香囊吗’。”

这句话实在不像什么要紧的话,故而蒙挚在见到景琰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说起。

实在是觉得自己费劲心里打听了这么久才得到这么无用的消息,实在有些泄气。

却不想景琰在听到香囊两个字后猛地站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香囊,可看清楚了么?”

“那小内侍说,送药的时候凑近瞧,是个云纹香囊,青色的…他还说,当日陛下发了很大脾气,药碗都给砸了,还责骂他药送来得晚了…。殿下,你怎么了!”蒙挚见景琰脸色骤然苍白,慌忙一把上前扶住了他。

“祁王兄怎么答的?”

“祁王殿下回了句没有。”

“……”景琰只觉得全身像被冰冻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呆愣着站了好久,才甩开蒙挚的搀扶,“你回去吧。”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景琰摇摇头,“我也想不出什么,你先退下吧。”

蒙挚见他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有事,再一想或许是自己逗留得久了耽误了殿下的休息,便忙起身告辞了。

————

蒙挚一走,景琰又站在院中看着那些已经谢掉的梅树,看了好久,从新月初升到天空微白,才慢慢的往屋子走去。

一步一步,沉重得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回到房中关上门之后,他咬着牙一拳狠狠的捶在桌上,之后又是一拳。

直到桌上铺着的纸上溅落上了暗色的红,他才停了手。

他知道那个青色云纹的锦囊里装着的是什么。

玲珑公主给誉王的信,上面不仅叙述了誉王的身世,还有梁帝登基的秘密。

当年般若从誉王那里逃走的时候带走了这个香囊,而蔺晨之后抓到了她,这个香囊便落到了梅长苏的手中。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并未用它,“这个香囊就如同火药,放在谁那里就随时会引火烧身。它其中的秘密是皇上最不能触及的,他若知道谁还知道这个秘密,就会让谁死。”

联想起滑族侍女一事之后庭生曾说祁王书房似乎有人动过,想必是皇上派去的人,搜出了这个香囊。

想来梁帝握着香囊的那一段时间,是对祁王兄起了杀心的。

尤其是在知道他动用了金陵守军之后。

不过也许是祁王自请罪责减轻了他的怀疑,或者是他真的舍不得他这个儿子,武英殿上这看似寻常的一问,代表着他已经放弃了杀祁王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只要梁帝还在一日,祁王就断然没有立为储君的可能性了。

无论祁王回答有还是没有,都已经不再重要。

景琰感觉到了恐惧。

这一次,是为了自己。

在由龙榻重回到东海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今后的路程。

他要与祁王兄分庭抗礼,打压下其他皇子,然后在最后立储的时候,他犯些错误退后一步,让祁王自然而然的成为太子。

这是一局艰难的和局,景琰一步一步行得蹒跚。

在祁王离京之后,景琰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祁王因为是自请贬黜,所以圣旨上关于贬黜的原因写得很含糊,没有不孝一类的大罪。加之祁王仍然有林家言侯和一众大臣的支持,只要剩下的皇子不堪大用,多年后祁王仍然有被召回立储的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原来他要做的只是打压献王和誉王,而现在则必须要使两人再无立储的可能。兄弟相残避无可避,祁王兄不会再原谅自己。

他原本以为这便是最坏的情况了。

一直在今日之前,景琰都是如此想的。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林殊和祁王兄死,可他也想活着。到了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或许无法和他所爱的人靠得太近,却仍然在这个世上看着他们。

可如今却不能了。

——

祁王即位是林燮和言阙的心愿,是林殊的心愿,是天下人的心愿。

也是萧景琰的心愿。

这许多年来,他就是为了这个愿望,一步一步的,把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他如今非常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剩下一条。

萧景琰必须成为太子。

曾经他参与夺嫡也是为了不让献王和誉王这样的弄权之人登上皇位,他如今必须稳稳的占住这个位子,将来的祁王兄才有希望。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颗死棋。

最后一刻,只有他消失在棋盘上,这盘棋才算是真的赢了。


————

林殊这一夜巡查回来很是疲惫,正想睡的时候,忽然听窗外有人用石子一下下的砸窗子。

他打开窗,看到飞流在窗外焦急地看着自己,“苏哥哥!”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飞流焦急的原因,猛地站起身来,“景琰怎么了!?”

景琰喝醉了。

他很少饮酒,即使喝酒也很少喝醉,醉了再喝几碗水,倒头就睡,不吵也不闹。

飞流没见过他喝醉,他跟在蔺晨身边,蔺晨也没这样烂醉过,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景琰为了可以一醉,支走了列战英等一众人,飞流找不到平日里和他说话的人,他记得蔺晨临走前叮嘱过自己,若是景琰出了事,一定要找那个上次九安山围场的木屋里你见过的人。

林殊凑近之后再三查看,才松了口气,俯身小心的把景琰从桌边抱起来,对飞流说,“他没事,就是睡着了,你去吧,我照顾他。”

“……”睡着可以叫醒的,但飞流觉得可以相信这个人,于是他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

景琰似乎在梦里见到了林殊。

林殊暖热的体温贴着他,手一下下的抚在他的背脊上,轻声的叫他的名字。

他有很多话想对林殊说。

其实我当过皇帝,也当得很好,只是你没有看到。

世人皆可说我难以望及祁王兄项背,只是你不要说。

这些话是他清醒时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他在梦里想了,却也不敢说。

可如今他必须死了。

为了梅长苏和自己穷尽一生的执念。

景琰忽然坐起身来,狠狠的拽住林殊的领子。

林殊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以为他会揍自己一拳。

但闭着眼睛等着的时候,却听见景琰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像是在诀别一样。

他说,小殊,我喜欢你。

 

——待续——

 

唔,当初没想到还会写到三十章。

最后会是he的,目前预定有三个番外吧。

关于景琰对于“死棋”的定义,涉及到很多后文的剧透,我就不在这里多做解释了,反正还有那样和那样的事(比划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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